暧昧 [魄魄/甜/已完结]
写在前面:
单亲爸爸x小吴阿姨
甜并狗血,职场,势均力敌,我们鱼的点梗,勿上升真人,已完结放心入坑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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空忆/2019.1.26
0.
你的温柔怎可以捕捉。
1.
末班地铁。
漆黑轨道安静蛰伏,向远处无限延伸开去。裹挟着躁动,又混杂着人群散去后的闷热气息。突然额头猛地撞上金属栏杆,昏沉之间疼得倒吸冷气。
机械女音提示到站,摇摇晃晃从座位上站起。酒精使大脑运转的速度都慢了不少,顺带着眼前一片模糊。
好歹定了下神,看了眼玻璃里的自己。
厚重的妆容掩不住疲乏,一身高定在廉价车厢中显得分外突兀。
厌恶身上的烂街香水味儿,讨厌俗气又公式化的打扮。不爱涂颜色那么深的口红,疲于和那些客户周旋。
吴映洁打算先回家洗个澡,冲去难闻的酒气。
今晚的投资方实在难缠。也不愧混迹了商场二十余年,精明得很。怎么敬酒都咬紧口风,探不出半点虚实。
你进他退,一来一往就耗了大半时间。摆明了讲又装糊涂,一副油烟不进的固执样子。条件谈不拢,双方又都想着利益最大化,最后只能是个僵局。
打开房门,一瞬间就甩掉脚上套着的尖头细高跟,将分量不轻的铂金包随手一丢。接着整个人便躺在大床上,享受全身放松的惬意。
脚底很疼,口袋里还硌着几张硬卡纸——是她方才没用着的名片。
职位是公关部经理,名字写的是Emma。
是她,也不是她。
吴映洁不爱那些形式主义,就比如公关部的人都爱给自己起个洋气的外文名。什么Elizabeth,Beauchamp,总归怎么复杂怎么来、怎么少见怎么来。
而事实上,她们的外国客户根本不爱喊她们这个,而更愿意直接称呼中文的姓氏。
这些年赚了不少,可货真价实、每一分都是自己的血汗钱。别人看她轻松,以为不过是个低贱的“陪/酒女”,思想狭隘得到现在都认为公关行业与色/情沾了边,也实在愚昧而无知。
谈话讲究排面,穿身T恤过去别人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。物质横流,生活也早就变了味。
可即便再累再厌烦,到了第二天,她依旧会是那个在社交场上光鲜亮丽的Emma。
笑容标准,礼仪满分。面对苛刻的客户要求也都一一从容应对,不显半分难堪。
*
翌日,周五。
还是短款西装,阔腿裤,白色高跟。一身职场最常见的干练打扮,无非是经典的黑白灰。宿醉的感觉并不好,吴映洁揉揉太阳穴,走进茶水室倒了杯咖啡。
速溶咖啡,又苦又难喝。她皱了皱眉,便听见门口走过去两个她手下的员工。
她们压低了声音在说话,原以为不过是无聊的办公室恋情,没想到这次自己也能当了次话题中心。
“Lucy,你今天看见Emma姐包了没?”
“当然看到啦,Prada早春新款,得好几万呢。”
“你说她工资也没比我们高多少吧,怎么一周换一个新包?”
“就是啊,全身上下都是名牌,就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被那啥了吧。”
语罢,两个女生又笑了起来。
带着种初出茅庐的自豪感,还守着那份顽固的天真与幼稚。这种事也不是一两回,吴映洁没心情和她们多计较,只觉得可笑。
大概是同性相斥的原因,身边女性的口中对她的评价都算不上好。
什么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、穿名牌戴奢侈品、老是在做渔场管理,男人吊了一个又一个。
可是并没有。
她从来没做过这些事。
世界总是对漂亮女人误解太大,往往女性的嫉妒心才最为可怕。从口口相传开始,各种带有恶意的猜测就不绝于耳。
她面上从来都表现得高傲且冷漠——不在意、不理会。把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女人当作跳梁小丑,告诉自己只是因为本身的优秀遭了人嫉恨罢了。
吴映洁永远是那朵红玫瑰。
当不了白月光,做不到在别人心里留下初恋的悸动。她只能浓墨重彩,初见是惊艳、久了也就落为俗套。
于是此时,她也只能等着她们走远,方才从里面走出去。没想到刚出门,顶头上司便把她叫住了。
她只好露出那个千篇一律的社交笑容,捏着嗓音问好:
“白总早。”
“嗯,早。”
白敬亭身材偏瘦,却格外适合穿西装。发型被打理得服帖,面容清俊,怎么看都赏心悦目。
她刚捧着咖啡就想离开,没想到白敬亭又开了尊口:“她们,刚刚说的是你?”
她维持着心平气和的笑容,带了点被人捏造事实还被听见的窘迫:“如果我们公司有第二个Emma的话。”
“叫什么?”
“嗯?”
她顿感莫名其妙。
“我是说。”白敬亭顺着两个女生离开的方向看了眼,“她们叫什么。”
吴映洁挑挑眉:“您这是为我打抱不平?”
“这种在背后说别人闲话的员工我不需要。”
吴映洁了然地笑笑,衡量再三,觉得这种长舌妇的存在不过会给自己造成麻烦。借白敬亭的权力将她们从公关部清除出去倒也未尝对她没有好处,又何乐而不为呢?
于是她立马笑得眉眼弯弯,讲出了她们的名字,像只计谋得逞的狡猾狐狸。
白敬亭不着痕迹地看她一眼,眼神柔和。
公司关于白敬亭的传言很多。
临近上市,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。手段决绝眼光毒辣,若是现在搞个全国最想嫁的黄金单身汉排行,白敬亭绝对榜上有名。
然而美中不足的是,白敬亭好虽好,但已经有个读幼儿园的女儿了。
那些前赴后继妄想傍大款走捷径的年轻女孩,观望到这一点后就都纷纷望而却步。给人当后妈,这挑战着实大了点。即便对方有钱又长得帅,可却没多少人真正愿意卷入一场豪门纠纷。
犹记得某次公司聚餐,公关部的同事一语道破天机:
“万一来个前妻上演什么争夺抚养权的狗血剧,到时候人家是重修旧好了,我不就变成下堂妇黄脸婆了?”
这是她们对这场飘渺爱情的唯一评价。
这个世界,哪有那么多的命中注定。什么清俊贵公子多金总裁,不过是小女生幻想的对象,加了太多人工美化。
吴映洁如是。
她不否认自己对白敬亭抱有极大的好感,但大家都是成年人,这种好感也并未强烈到“非他不可”的地步。现实种种,包括那个女儿,都已经将白敬亭从她的候选名单里划除。
2.
手机震动。
一遍。
两遍。
三遍——
终于被从睡梦中吵醒,再睁开惺忪的双眼时已经到了周六中午。明亮的日光透过薄纱窗帘,有些恍惚。
吴映洁抓了抓头发,眯着眼仔细辨认来电人的姓名。
白敬亭?
大脑尚未完全清醒,一片混乱。疏通了好半会儿人物关系,方才确定了自己没眼花,真的是白敬亭。
这下真的被吓醒了。
前几天的案子果然是没谈妥吧?投资方派人投诉她了?有人在背后给她穿小鞋了?还是,她又哪里招惹了这位大爷了?
顾不得再想那么多,急急忙忙就哆嗦着手指按了接通。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放到耳边,等待狂风骤雨的出现。
吴映洁强迫自己平静。
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意料中的声音。没有接到投诉的消息,也没有听到大魔王不悦的语调。取而代之的,是小女孩哽咽得一抽一抽、听了就让人心疼的话语:
“小吴阿姨……你今天,你今天来陪我好不好?”
*
严格来说,吴映洁绝对算不上一个喜欢小孩的人。
她懒得去应付哭哭啼啼的幼稚鬼,更讨厌鼻涕眼泪都糊在一起的小屁孩。一想到自己将来会为了生小孩发福、养小孩操心、带小孩长皱纹,就生理上自动排斥厌恶这种生物的存在。
那些在公众场合大吼大叫、一个个被惯得跟小皇帝小公主样的儿童,简直就是她少女时代的噩梦。
不过白敬亭的女儿不太一样。
或许是自己过于双标,但小女孩的确有一种天生的亲和力。笑起来露出两个梨涡,眼睛又圆又亮。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搂在怀里揉揉脸,像个下凡的小天使。
所以在她一听到这样恳切的请求时,自己那颗可怜的同情心又开始作祟、母性泛滥成灾。
几乎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,立马柔声半安慰半应了下来:
“小葡萄怎么了啊?白总,啊我是说你爸爸呢?”
“爸爸在书房,我偷偷拿他手机给你打电话的。小吴阿姨你不要告诉爸爸好不好?”
“当然可以。但是你得先告诉阿姨你为什么要哭?”
那边沉默许久,似是极不情愿开口。吴映洁几乎已经能想象到小女孩皱巴巴的表情和哭得红红的眼睛。
好一会儿,小葡萄才终于别扭地说出真相:
“今天幼儿园有活动……别人都是爸爸妈妈一起去的,但是,但是我只有爸爸……”
“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说我妈妈不要我了……呜呜呜,才不是呢,爸爸说我是有妈妈的……所以,所以我不想……”
小葡萄还没来得及说完,通话便被熟悉的男声所打断了。
是白敬亭。
他的嗓音跟平时没什么两样。略带冷漠却不逾矩,牢牢将所有人划定在自己的安全区之外。
“抱歉,小葡萄不懂事,打扰你了。”
吴映洁连忙说:“没事没事,我没问题的!”似乎觉得这样的语气热情得怪异,她又放轻了声音道,“我是说……白总,我可以陪小葡萄去运动会的!”
白敬亭好像很为难,斟酌了好半天才松口:“不会太打扰你吗?”
“不打扰不打扰!”
“那就麻烦你了。”
尾音带了点笑意。
空气里跟掺了薄荷糖似的,又甜又凉。吴映洁看了眼“结束通话”的界面,忽而弯起了一个笑容来。傻愣着好几分钟,方才慌张站起身挑衣服化妆。
淡妆、便装,连眼睫毛的翘度都仔仔细细研究过,香水都挑了平日最不舍得用的牌子,如是在镜子前横看竖看、才放心出了门。
毕竟,她也不能给上司丢脸。就算是假扮一天家长,那她也必须得是全场最美的那个。
*
吴映洁匆忙赶到幼儿园门口时,白敬亭和小葡萄已经等着了。
小女孩牵着爸爸的手,梳了个双马尾。一见到她出现便兴高采烈地拉着白敬亭朝她跑来,嘴里甜甜喊着“小吴阿姨好”。吴映洁心里软得不行,立马弯腰摸摸她的脑袋。
“小葡萄好。”
“小吴阿姨,我今天可不可以……”
小葡萄声音愈来愈小,吴映洁见她这么小心翼翼,也觉得好笑:“说吧,有什么要求今天都答应你。”
小葡萄听她这话,马上抬起头。大眼睛瞄一眼白敬亭,又看了看她:“那今天一天你都能当我妈妈吗?……”
吴映洁的动作愣了几秒。她观察了下白敬亭的脸色,依旧看不出太大波澜、似是对这种无聊的话题毫无兴趣。她反复确认,又小心试探一番,简直觉得他比客户还难搞定。
“那行吧。”
小葡萄就立刻得寸进尺:“谢谢妈妈。”
于是,像那些霸总娇妻带球跑的狗血小说里一样。小葡萄一手牵着白敬亭,一手拉着她,从背影看的确是美好的一家。
内心有些许的尴尬与慌乱,但很快便平静下来。
她告诫自己,这根本就不算事儿。那么在意干什么呢?怕是人白敬亭根本就不在意,还拿她当普通同事和朋友看呢。
异性朋友?想到这种可笑的形容,她自己都有点不太相信。
余光轻轻分给了他。
很高,嘴边挂着浅笑,目光低头看着牵着他手的女儿。小葡萄古灵精怪,总能想出一堆有的没的的问题,而白敬亭竟然也都一一耐心回答了。
思绪飘着飘着,又被小葡萄拽回来了。
“老师好!——”
被幼儿园老师教导过,问好要大声。
此时小葡萄便重重拖长了音,向老师礼貌问好。吴映洁顺着她的方向看去,眼前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老师。
粉色裙装,肤色很白,柔弱纤细的样子。果不其然,女老师笑着弯腰和小葡萄打招呼时,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。
“小葡萄好啊。”
女老师这么打着招呼,笑容甜美。可她眼神却是看着白敬亭的,吴映洁不傻,同为女人,她太清楚这种眼神包含了怎样的感情。
于是乎,当女老师注意到小葡萄另一只手牵着的她时,目光立刻冷淡了不少、带着些许的敌意。
但吴映洁在职场也待了好几年,看人眼色的功夫炉火纯青、最会的便是先发制人那一套。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,摆出优雅大方的样子向女老师伸出了手:
“老师真是辛苦了,初次见面,我是小葡萄的妈妈。”
她带着必胜的微笑,看着女老师的表情逐渐僵硬。
3.
白敬亭深知这是女人的战场,明智地选择了将女儿拉到一边的游乐场地荡秋千。吴映洁则留在原地和女老师客套寒暄,横竖她对于这些场面事了如指掌。
这样看,家庭分工倒也明确。
小葡萄很矮,坐在秋千上小小一只。大约是第一次感受这种危险的“高空”项目,她手紧紧握着两个绳索,拖着小奶音让白敬亭推得慢点。
“爸爸!”
“怎么了?”
“小吴阿姨可以真的当我妈妈吗?”
白敬亭放慢了推秋千的速度: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小葡萄立刻露出笑,缺了两颗门牙、格外滑稽:“因为我很喜欢小吴阿姨啊!她很厉害,但对我又很好,而且她也不像别的阿姨那样,只是表面上对我好而已……”
听她这么形容,白敬亭深觉自己养了头小白眼狼。他弹了记女儿的脑门,语气竟有些吊儿郎当了起来:“知道了,说了会把妈妈给你拐回来,就一定给你办到。”
他眼睛看着吴映洁的方向。
这姑娘似是难得穿了双平底鞋,唇膏也是带着元气的橘色调。盘了个丸子头,看上去说二十都嫌大,让人根本想不到她在社交场上精明强硬的女强人姿态。
大概是注意到他在看她,吴映洁转而狠狠瞪了他一眼。
那眼神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:“看您惹出的烂桃花。”
白敬亭只好无奈地接受自家姑娘的怨气。
*
他最近很容易想到刚认识吴映洁那会儿的事情来。
那时候他们还都只不过是初出茅庐的新人,夹着个公文包每日朝九晚五。加班加到深夜,靠着咖啡泡面续命。
吴映洁则更辛苦点,他们公司的公关部一向以“绝无失手”为宗旨,力求完美挖掘每一个潜在投资。
于是彼时硕士刚毕业的吴映洁,作为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台湾小姑娘,每天只能卯足了劲拼命干活。
他记得吴映洁是不爱喝酒的,可却也被现实打磨得、捏起鼻子就将啤酒往下灌。
他们关系不错,偶尔两人都加班到很晚、便一起同路回家。
久而久之,他也习惯了听这姑娘抱怨自己在北京的生活如何艰难。更亲密些了,也会听她吐槽公关部的谁谁又在背地说她坏话。
她长得漂亮,能力又强,遭人嫉恨是常有的事儿。白敬亭初时也只是觉得她可爱,听着还挺有趣;可渐渐的,她的声音就变成了他乏味生活的不可或缺。
那时候他们没钱。
大学毕业的憧憬与梦想在复杂的社会关系面前一文不值。他还记得吴映洁以前最爱吃小香肠,尾部被切开、炸成小章鱼样子的,红红的一小个特别可爱。
于是那会儿下班了,他都会跑到烧烤摊买好多哄她开心。
他爱看她的笑,他不再只愿屈居一个“普通同事”与“男性好友”的尴尬身份。
他想要的更多。
白敬亭是个理性的人。
他了解吴映洁的顾虑,知道办公室恋情的影响,也明白、以自己现有的处境不可能给她一个完满的美好生活。
后来有了小葡萄,肩上的责任便更大了起来。
他只能背负着荆棘向前走。
他要给她们最好的。
*
幼儿园举办的亲子活动,第二个环节是家长和小朋友一起到班级里做手工。
幼儿园板凳椅子都是按小朋友的身高定制的,于是白敬亭一米八几的个子坐在那儿、显得格外憋屈。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,偏偏手里还得拿把小剪刀在剪纸。
吴映洁看得好笑,便站起身拿出手机拍照。
小葡萄平日最爱臭美,一看镜头对着她、立马摆出个剪刀手笑得甜甜的。
“妈妈,我好看吗?”
“特别美。”
她笑着刮了下小葡萄的鼻子。
却没想到白敬亭平日那么成熟稳重的一个人,听了她们在一旁的对话,也跟着幼稚地瞎胡闹起来,语气还带了几分委屈:
“媳妇儿,我帅吗?”
吴映洁心想这人入戏还挺深,却不自觉便放大了笑容的弧度。
“帅帅帅,我家白白宇宙无敌第一帅。”
周围都是父母带着孩子。
听他们这么一闹,纷纷投来了揶揄的目光。还有个坐在她旁边的女生家长带着笑意凑到她耳边说:“真羡慕你们一家感情那么好。”
羞得吴映洁好一会儿耳根都是红的。
4.
吴映洁之前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小心眼的人。
但当她看见女老师和白敬亭站在一起时,她发现她错了。对待感情,她甚至不愿意分出一点空隙给外人进入。
以她的身份似是没有资格这么想,可她控制不住自己恶毒卑鄙的嫉妒之心,那种窒息感几乎将她的胸腔都牵制住。
女老师本就纤瘦好看,跟趾高气扬的自己差了好远。看着女老师和白敬亭、小葡萄站在一起叙旧说话时,她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、是第三者。
即便有了先前的有意示威,可芥蒂却丝毫未被消除。
她发现,自己对白敬亭、好像不仅仅只有好感那么简单了。
“白敬亭。”
她站在教室门口,远远地叫了白敬亭一声。
三人的谈话被打断,女老师面上深情不悦,看了她一眼、最终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出口。
白敬亭很听话,摸摸小葡萄的头让她乖点自己就走向了吴映洁。
“怎么了?”
他穿白衬衫,系着的黑色领带稍有些松垮了。
吴映洁看他一眼,轻声说:“低下头。”
白敬亭照做。
于是她便伸出手,将松了的领带系紧、重新整理好。
正好错过了白敬亭垂下的目光,溢着无法言喻的温暖光芒、只看得到她一个人的影子。
他们的世界只有彼此。
无论人来人往,无论嘈杂、喧哗、议论、猜疑。从最初的青涩到如今的默契,他们也始终只有彼此、再容不进任何一个外人。
白敬亭很享受和吴映洁一起工作的感觉。
他们在饭局酒桌上见招拆招、巧舌如簧。他们老练熟稔,就连助理都打趣他们是天生一对。
他升职、加薪、平步青云,稳当坐上了现在的位置,背后却仍有无数人觊觎窥视。唯一能让他放下全身戒备的,就是面前这个仔细给他系领带的姑娘。
这一瞬间,他真的觉得他们在一起、已经很久很久了。
所以这一次,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她走。
*
一天的亲子活动让吴映洁精疲力尽。她深感岁月催人老,自己的精力远不如刚上班那会儿了。揉揉酸疼的肩膀,她和小葡萄与白敬亭在路口分别。
老实说,她今天很开心。
如果一定要形容,就是幸福。整个人都被幸福因子填满,冒着泡泡。
白敬亭晃了晃车钥匙:“要送你回去吗?”
她勉强笑笑:“不用了啦,太麻烦了。”
不麻烦了。
她怕爱情让自己陷入泥沼,她很懦弱、没有做好承担一个孩子的准备。
她很喜欢小葡萄,毫无疑问。这个小天使人见人爱,她说不出半点讨厌她的话来。
可她每每想到白敬亭和别人亲密相爱的样子,便觉得难受。像有人将心脏破开,鲜血直流那样的痛。
于是她打算缩进自己的壳里,这样就能不受一点伤害。
可这时小葡萄却一把挣脱了白敬亭,快速朝她这边跑来。吴映洁下意识地就接住了小天使,安抚地拍拍她的背。
她只当是小孩子闹脾气、不舍得她走。却没想到小葡萄一抬头便泪眼汪汪,怎么劝都不肯放开她的手。
吴映洁这才仔细辨别她在说什么。
只见小葡萄抽抽噎噎,连鼻头都哭红了、很是让人心疼。她连忙将人搂紧怀里,又弯下身子亲亲她软软的脸。
“怎么啦小葡萄,为什么哭呀?”
小葡萄拉着她的衣服:“小吴阿姨……你当我妈妈好不好?”
吴映洁愣住,说不出一句话。
她下意识地就看向白敬亭,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她、眸子里是晦暗不明的色彩。
“但我不是你的妈妈呀。”
她一咬牙,下了决心,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:
“我一直当你的小吴阿姨不好吗?”
路口没人、连经过的车辆都没有。
刮过凉爽的风,卷起枯黄而无言的落叶。她还是安静抱着情绪平稳了些的小葡萄,声线颤抖。
她知道,自己刚才差点就要说出妥协的话了。
她很想。
她渴望那样一个温暖的家。
即便只是假扮、只是虚伪,她也贪恋这样片刻的温暖。可她还是放不下自己的执念,她做不到无所谓。
犹豫片刻,她便站起身、打算告别。
却没想到白敬亭也朝她走了过来,让小葡萄站到自己身后。
“小葡萄,用手把眼睛捂上。”
小葡萄很听爸爸的话,立刻抹干眼泪就把眼睛闭起来捂上、好像一点也不好奇。
吴映洁还没反应过白敬亭这么做的用意,突然就看见白敬亭微微弯腰、然后低头吻住了她。
她动作僵硬、不知所措。
脑海里只觉得有无数的甜蜜,感官尽是愉悦。像在春天开了朵花,被爱人赠予了一首温和的恋曲。音符冲破了暧昧的界限,将她从自己壳里狠狠拽出。
她感到他附在她耳边,轻轻咬了一口她的耳垂。
全身都在颤栗。
“要不要和我在一起?”
那一刻,世界都生动了起来。
有行人经过,有风吹拂,有车飞驰。空旷的路口涌进人气,她眼前的男人带着鲜明的笑意。
她又看了旁边的小葡萄,小姑娘对大人的世界充满好奇,偷偷透过指缝看他们在干什么。
她发现自己找不到一句拒绝的说辞。
“事先声明。”
“嗯?”
“我很喜欢小葡萄,但该有的步骤你都得给我补上。”
白敬亭笑着看她:“这么着急就要跟我领证?”
她重重拍他一下:“明明是你女儿说让我做她妈妈的!”
白敬亭无奈将人带进怀里:
“不着急,咱们慢慢来。”
“你想要的都会有。”
5.
吴映洁怀疑白敬亭背着她去偷偷上了个恋爱补习班,谈恋爱这段时间,这人就跟不害臊似的、什么甜言蜜语都肯说得出口。她无处可逃,只得败下阵来。
什么花啊、礼物啊、表白啊,基本每天一份。就连去办公室给他送个文件,都得被他缠着厮磨一会儿才得离开。
公关部的小姐妹消息最为灵通,顺着白敬亭所想的那样,纷纷开始传了他俩的八卦。
什么“Emma姐其实是小葡萄亲生母亲”这种谣言都有人相信。
吴映洁既好笑又烦躁,不过白敬亭似乎乐在其中、特别愿意看别人误会他们,就差没在全公司面前吼一句“我们在一起了”。
只一点。
白敬亭混迹商场多年,早就成了个十恶不赦的老狐狸、吃不得一点亏。每每只有自己被吃抹干净了,可偏偏对方还是那副怡然自得的样子。
气得不行,便抱着小葡萄发牢骚。捏捏小朋友的脸,然后恶狠狠地警告她:“你爸爸就是个可恶的资本家。”
小葡萄便砸吧砸吧棒棒糖,眨着大眼睛对她说:“那小吴阿姨就是可恶的资本家的老婆了吗?”
也不知道小朋友哪学来的这种事,吴映洁没想到在父女俩这都吃了瘪,倒把自己给绕进去了。
*
大约与白敬亭交往半年有余,白敬亭顺利将吴映洁拐进了家里同居。
吴映洁每天早上醒来,白敬亭便任劳任怨连早餐都买回来。小葡萄也很乖,整日跟在她后边当条小尾巴。甚至连称呼都变了,“小吴阿姨”也成了顺口的“妈妈”。
这天白敬亭加班晚归。
吴映洁把小葡萄哄睡了,留了盏灯等白敬亭回来。
同居即是磨合,彼此的生活习惯、待人处事的方式皆不相同。仿若一叶扁舟有了归处,朝暮之间、停歇的片刻即为最大的安逸。
洪流逼迫着她涌向前去,连呼吸都是多余。似是这样的日子过于安逸,她连思考其他事情的心思都没有。职场的勾心斗角、明争暗斗,于“家”面前却也是无足轻重。
她很珍惜这样的时光。
吴映洁这段时间经常在想,过去这几年她和白敬亭错过了太多。他们在尔虞我诈之中不断掩藏真实的自己、不透露真实的感情,为了薪资、为了所谓的未来、为了一份体面的工作而拼尽全力。可回头看时、又不过是一场空。
她怀念二十出头的自己。穿着色彩鲜艳的衣裳,随心所欲地变换妆容。下班了约上三五好友喝酒逛街,周末一睡睡到中午日夜颠倒。
不过几年,她就变成了现在这样。
胆怯、猜忌、不安、隐忍。
将原本的天真全都隐藏起来,不被人看到、甚至连说出一声喜欢的勇气都没有。面对白敬亭,面对小葡萄,她都只能当那个卑微的旁观者,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安全距离。
吴映洁低头亲了亲小葡萄的脸。
小女孩睡着时像个安静的小精灵,呼吸浅浅。这段时间,她不问、白敬亭也不提,小葡萄的来历就这样成了一个秘密。
因为她还没来得及跟白敬亭说。
无论小葡萄的来历如何,她都已经做好了跟他们一起生活的准备。
*
白敬亭二十五岁那会儿,刚入职不过半年。
每天一大清早就从出租屋里爬起来,顶着个鸡窝头便撒腿赶公交。有时大学时留下的坏毛病没改掉,起晚了连早饭都没得吃。
去公司打卡总得迟那么一两分钟,全勤奖更是天方夜谭。
那时他还是个小菜鸟,矜矜业业地就怕丢了工作。在寸土寸金的北京生活,即便有了像样的文凭也难免坎坷。
上司又偏偏是个完美主义者,一个图表改三遍都不够。退了改、改了退,他都快担心自己要一夜白头了。
好在,那时的公关部离他待的部门挺近。
吴映洁和他,两个菜鸟就窝在一处改文件。一罐便利店的浓咖就能支撑他们到凌晨,有时下班回家、连末班地铁都停运了。
每每这时只能相视一笑,全然都是苦涩的味道。
他们有次给彼此做了个假设。
吴映洁用筷子戳着小香肠塞进嘴里、漫不经心:“白白,你说咱们有钱了之后会是怎么样啊?”
“大游艇?大别野?”
他头都没抬便随口应道,继续往电脑里敲字。
“切,世俗。”
没想到吴映洁却这样回他。
他停下打字的手,看了眼她的神情。整个办公区域都是一片暗色,唯有他们这块角落还有几缕光亮。年轻的姑娘意气风发,眼里全都是对未来的向往。
他不免想到自己入职时填的表格。
面试官问他:“为什么想来咱们公司?”
他冠冕堂皇地抹去真实理由,回得官方而虚伪:“因为贵公司的理念非常具有前进性。”如是言辞数不胜数。
实质上,他内心却无趣地想着。
“因为我专业就对口这儿,不来我这去哪儿?”
当然,这种话万万不能说出口。
可吴映洁却不同,那晚她畅想未来。她想自己的将来,想有了钱以后的事,想升了职之后的样子。
白敬亭记得很清楚。
这姑娘一口就把小香肠放进嘴里,咂巴两下道:
“我要是有了钱、升了职,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买双Jimmychoo的高跟鞋,再把衣橱全用奢侈品填满!”
可惜白敬亭是个除了球鞋,对其余东西都一无所知的直男。对于吴映洁的物质理想只觉得奇怪:“买奢侈品?这算理想?”
“当然啦。”姑娘掰着手指给他数,“只有当自己穿得有底气了,在酒桌上发言权才更大啊。否则你穿件优衣库的运动衣去谈合同,谁睬你啊!”
说完,便白了不解风情的他一眼。
他只默默在心里记下。
后来她还说了些有的没的,像“以后结婚了,家里一定要有扇大大的落地窗”、又比如“一家三口,全要听她的话”云云。此类不切实际的话语,全在那个被压榨的夜晚成了一场华而不实的美梦。
直到现在。
白敬亭在家里装了一扇可以看到整个城市夜景的玻璃窗。
他告诉小葡萄,“家里妈妈最大,你排第二,爸爸最后。”
他定期给吴映洁购买每季奢侈品的最新款式,家里的衣橱全被她的时装所填满、简直像个类别最全的展示柜。
他将吴映洁所有的梦想,都变成了现实。
6.
大学毕业初,白敬亭开始资助小葡萄。
小女孩家境算不上好,发现这个公益项目只是出于巧合、找工作时恰巧看见的报纸一版。当时也是觉得有缘,便记下了卡号和电话定时打点钱过去。
那时候小葡萄还没上幼儿园,母亲下岗在家、父亲每天凌晨便要起床、上街扫地。
他还记得在收到自己第一笔捐款后,那对老实的夫妻专程上门、带着小葡萄来感谢他的情景。
局促的父亲将黝黑的手在发黄的工装上擦了又擦,才敢伸出手向他问好。体弱的母亲眼里全无对生活的希望、一片死寂的暗淡,枯瘦得几乎快要站不稳。
而小葡萄那时就提着个果篮,里面装着几个青色的苹果、一串黄香蕉。这大约也是这个家庭所能赠与他的、最高的礼遇了。
一家人不断道谢,说了一次又一次、就差点没跪下以表真挚了。
白敬亭不过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小青年,哪里见过那么大阵势,吓得话都说不连贯了。除了“没事”,“不客气”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只是小葡萄又天生嘴甜,小圆脸泛着健康的粉红色、还尚未见过关于现实的一丁点风雨。她两手紧紧抱着胸前的大果篮,眼睛好奇地望向他。
那时候白敬亭就想,她被她的父母保护得很好。
那天离别之际,小葡萄还专程跑到他面前亲他一口。笑得像个温暖的小太阳:“大哥哥谢谢你,你是我见过最帅的人了。”
白敬亭哭笑不得,摸了摸她的头顶。
这样美好的童真,的确不该被外面的世界所侵染半分。
*
只是命运全然都是不公。
不过见面后半年的时间,像苦情剧里那样,小葡萄的母亲就因病离世。而她的父亲起早贪黑,却被意外的车祸夺去生命、撒手人寰。
白敬亭知道这个消息时,小葡萄已经孤身一人在各家亲戚间辗转许久。他带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一些钱来看望小女孩时,发现小葡萄正孤零零地蜗居在亲戚家中,大眼睛里满是恐惧与悲伤。
她实在太小,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。
她不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父亲,也不知道自己将不再有母亲的怀抱。
她就那样缩在一个小角落,像一只流浪猫。
经过多方打听,白敬亭了解到小葡萄亲戚也都不算富裕,大都对这个“拖油瓶”深感厌恶与嫌弃。
他忘记自己当时是如何想的。
即便自己都是自顾不暇,却向小女孩伸出了手。
“你要跟我回家吗?”
小女孩再抬起头时,眼里闪着泪光。
*
收养小葡萄一年,白敬亭遇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。
于是他拼了命地工作,担起了生活的考验。
他学会了换尿布,也知道怎么冲奶粉。明明自己还是个半大男孩,却已经要带着孩子去上幼儿园了。
有时候工作实在太忙,经常会晚去接小葡萄。每每自己心急火燎赶到幼儿园时,就会看见小女孩一个人安静地画画、不吵也不闹。
后来吴映洁知道了他有女儿这件事,却又从未表示过好奇与猜疑。
他们甚至会一起挑选小葡萄的衣服、轮着担下去接小葡萄的工作、为了奶粉钱而懊恼不已。
那会儿他就觉得,这个姑娘,值得他爱。
7.
吴映洁正式辞去公关经理的职务、成为家庭主妇那年,肚子里怀了小苹果。
小葡萄终于从幼儿园毕业,成了一名光荣的一年级小学生。天天回了家就趴在她肚皮上听小苹果的动静,特别可爱。
也是这年,她才知道关于小葡萄的一切。
出于信任与尊重,这个秘密一直被保存到现在。她无比相信白敬亭,因为太知道他的为人、所以从未问过什么。
她真心实意地把小葡萄当成了自己女儿养,满心都是对女孩的喜爱。
可她却没想到,这个秘密、却是由小葡萄亲口告诉她的。
怀小苹果五月有余,她和白敬亭吵了架。小葡萄的和事佬没当成功,却突然凑到她耳边轻声说。
“妈妈,其实爸爸不是我真的爸爸。”
“我真的爸爸妈妈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去天堂了。”
“爸爸说他们都在天上看着我。”
吴映洁怎么会不知道小葡萄的意思。
她拼命压抑住内心的酸涩,强撑出笑容来回应小葡萄说:“嗯,他们都会在天上保佑你。”
“爸爸他真的是很好的爸爸。”
“所以,妈妈你不要不喜欢他好不好?”
吴映洁忘不了当时的心情。
心疼,难受。像是被谁狠狠扇了一耳光那样的痛苦,她发现自己活得还没有小葡萄通透。
她不知道过去没有父母的日子小葡萄是如何独自一人生活的,也因自己没有参与他们父女两艰难的时光而遗憾与愧疚。
她突然知道了这两年为何白敬亭成长得这样迅速。
是因为他爱着她、也爱着她。
他必须要承担一个家。
她没有爱错人。
吴映洁将小葡萄抱在怀里。
“宝贝,这样你就有双倍的爱了。”
“我们都很爱你,很爱很爱你。以后还有小苹果,他也会很爱你。”
未来只会更好。
以爱之名,全部都是满满的幸福。
Special.
后来有一天,小葡萄悄悄又告诉了吴映洁一个秘密。
她告诉吴映洁说:
“妈妈,其实那次幼儿园的亲子活动,是爸爸叫我打电话给你的。”
“他还说,‘只要你假装哭一下,爸爸就帮你把妈妈拐回家’。”
得知了这个消息的吴映洁,让白敬亭睡了一周的沙发。
可显然,白总还不知道小葡萄已经把他给卖了。
end.